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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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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

這個他指的是剛才那個中年大叔嗎?

舒令秋還挺意外的, 那個大叔看上去起碼有五六十歲了,還要叫她姨。

呃。

陳姨到底是有多大……

陳落霞顯然不知道女孩子會往那方面想,掏出打火機, 擦了兩下滑輪點起香煙。

她噴出一口煙,攤開手, 放置舒令秋面前。

“拿來。”

“什麽?”

“剩下的煙。”

“怎麽突然想抽煙了, 不高興嗎?”

“也沒有,就是忽然想抽。”

舒令秋說的是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買下那包煙。

只是看著, 凝著,就被吸進去。

糟糕的情緒或許推波助瀾,她再不願承認, 也無法否認連日來的低落和消沈, 這些糟糕的情緒需要一個釋放口, 在那一瞬間, 尼古丁便是一條出路。

她不願說, 陳姨也深谙,“是嗎?這個年紀了第一次抽煙, 可沒有忽然想抽這個理由。”

“……”

“今天就算了吧,不如聊聊天,改日想好了再繼續?”

“……好。”

她妥協了。

想起剛才那個老頭,舒令秋才發覺自己還沒表達謝意:“陳姨,謝謝你剛才幫我趕走那個大叔。”

“不客氣, 我不爽他很久了。”

“您和他有過節嗎?”

陳落霞吸了口煙, “倒也沒那麽嚴重。”

她話鋒一轉, “你知道嗎?我們在這兒一塊抽了好久的煙,那老頭子從來沒主動說想睡我。”

“?”

舒令秋沈默了會, “呃……”

“您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討厭他的嗎?”

陳落霞驚訝:“這不是很嚴重嗎?”

“這種老頭看上的女孩子可都是最漂亮的。”

“……啊確實。”

這話乍一聽很荒謬,細想又有一定的道理。

陳姨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快回去吧。”

“這地方以後別來了,我住301,有空,倒不如去那兒找我。”

“好。”

301.

原來她就是對門的鄰居。

----

舒景年的病情比想象中要好得快。

他血壓高,血脂也高。好在舒景年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底子好,醫生交代再多住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

出院以後最好戒煙戒酒,多多運動。

李芳華買了不少羽毛球套裝,準備出院後和舒景年一決高下。

“球還沒開始打,衣服就買了四五套。”舒景年說,“怎麽也不記得給我買兩套?”

李芳華:“我買了啊。”

“買的在哪兒?”

“喏,那兒。”李芳華指著對面的新鞋說,“你們男的打球要穿什麽啊?家裏這麽多衣服還不夠你穿?”

李芳華一生隨著舒家起起落落,他們從貧窮一路邁向小康,下挫後又步步高升,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患得患失的日子她已經過習慣了,也因此對錢格外敏感。

這四五套聽上去多,一套價格也就一百出頭。

還抵不上給舒景年這老頭子買的一雙鞋。

舒景年不再說話了,閉上眼,睡過去。

舒令秋低頭畫畫:“媽,你把爸爸弄生氣了。”

“生就生吧,你爸生氣的時候跟頭胖頭魚似的,還挺可愛。”

“……?”

這就是傳聞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舒令秋無奈地撫弄眉頭,繼續上色。

趁著舒景年休息的間隙,李芳華把她叫了出去。

走廊處空無一人,窗戶罅了個小缺口。

風順著狹隙灌入,寬閬的街道渺無人蹤。

舒令秋:“怎麽了?”

李芳華皺眉,厲聲質問:“你抽煙了?”

“?”

“沒有啊。”

李芳華:“那你身上怎麽一股煙味?老實交代。”

煙味?

哦,應該是先前和陳姨聊天時沾到的。

最近她每天都來看舒景年,也因此常常遇到陳姨,二人越聊越投機,這一來二去的倒成了忘年交。

舒令秋餘光很快地瞥了眼對面301,“之前買東西的時候旁邊有個抽煙的,可能就是那個時候染到的吧。”

“沒騙我?”

“嗯。”舒令秋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

看著舒令秋這般嚴肅的模樣,李芳華也沒再過多的詢問。

她將手放進馬甲兜裏,“對了,溫珣最近怎麽沒來?”

“……不知道。”

提到他的名字舒令秋心裏就一陣心煩,她別開臉,音調也不耐,“別問我,我不知道。”

“行。”李芳華搖搖頭。

年輕人的感情和他們那個年代不一樣,李芳華對他們的事兒也管不了,就任由她發展去了。

李芳華手拿出來,附帶一只矩形的長盒。

她把木盒塞到舒令秋的手裏,“拿著。”

“這什麽?”

“讓你拿著就拿著,別問。”

李芳華神色微微異常,她拉開門,“我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去。”

“到了給我發語音,聽見沒?”

“哦。”

李芳華消失在眼前。

過道燈光昏暗,只開了一盞。

舒令秋倚在窗邊,將頭抵在玻璃上,玻璃冰涼的體溫滲入頭皮,涼意潺潺,一滴一滴地漾開。

她拽著絲帶,拉開包裝。

木盒正中央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支萬寶龍的鋼筆,以及一張隨意從文件上撕下的白紙。

白紙上寫著三個字。

——對不起。

很熟悉的筆跡。

從前念書的時候,她模仿過很多次。

舒令秋望著信,一種莫名的酸澀感侵占心靈。

愛是常覺虧欠。

服軟這事,對於她們來說都挺難的。

窗外葳蕤的燈光映入虎口,文字明晃晃,從未如此清晰。

舒令秋握著紙條,揉了揉脹痛的眼眶。

空曠的街道安安靜靜,風吹過一只白色塑料袋,袋身翻飛,像叢林之中振翅的蝴蝶。

路燈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男人靠在轎車旁抽了根煙,青白煙霧繚繞周身,與橘黃燈光周旋,他的輪廓被鍍上一層浪漫的光圈。

舒令秋楞怔。

她不用細看也知道他是誰。

她站在窗邊看了許久,直到他擡起頭,往她的方向掃去。

舒令秋微怔,偏開臉。

二人視線錯開。

她心緒不寧,背對過後又覺得不夠,蹲下身,將自己圈住。下巴抵在膝蓋,體溫聚集,身體卻像一個碩大的冰窟,如何也捂不熱。

她不知道他現在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正如她不知道溫珣為什麽會突然拒絕她。

腦後像是長了只眼,舒令秋清晰地看到他穿得很單薄,只一件薄薄的外套。

此時此刻,他或許也像自己這般發涼。

不安綿延,片刻後,舒令秋小心翼翼地撥開百葉簾。

溫珣離開了。

原地還飄著煙。

---

許沐安是真無語。

加班到大半夜好不容易搭個便車,結果某人繞了一大圈路不說,還在樓底下停了快半個小時。

天氣很涼,溫珣默不作聲地下了車。

越沈默,情緒便越喧囂,他微微啟唇,往口中塞了支煙。

他在路邊站了許久,許沐安並不知道他站在這兒幹什麽。

他不說,許沐安也不問。

時間過去了快半個鐘頭,溫珣才回到車內。

他們在許沐安家停下。

傭人們成群結隊的出來迎接,許沐安的助理也在其中。

許沐安:“行屍,你現在要去哪兒走肉?”

溫珣目視前方,淡淡道:“你的HSK6級大概有30分。”

許沐安:“6級?過了啊,我當年一次過的,還考了六百多分呢。”

“嗯。”

溫珣不冷不淡的態度許沐安還以為他這是被驚住了,許沐安英文交流水平雖然不行,但是筆試能力還是相當過關。

許沐安微笑:“不用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溫珣不言,擦過他的肩膀走進別墅。

助理顫顫巍巍地走到面前,表情凝重。

許沐安叉腰:“小楊,你說我的優秀是不是驚呆他了?”

助理沈默了會,小聲道:“許總,HSK是指漢語水平考試。”

“滿分是300。”

許沐安:“……”

許沐安的家一共有三層,二三樓都是起居室,一樓是會客室。

靠近後院有個小房間,裏面擺了張吧臺,後邊全是他珍藏多年的佳釀。

溫珣撬開其中一瓶,薄唇貼在杯緣,靜靜輕抿。

深黑馬甲勾出挺闊身形,白襯衫松開兩粒,放任死白的肌膚呼吸,他背繃得筆直,遠遠望去,有一種無法僭越的孤傲感。

溫珣喝酒有一個習慣,別人喝完酒多多少少會有些失控,發瘋。

他卻始終保持緘默。

許沐安坐下來,“你他媽的暴殄天物啊,酒都沒醒喝什麽?”

“不酸嗎?”

“……”

酸嗎?有點,不過他最近還挺喜歡這種酸酸澀澀的滋味。

“行了,多大個人了,怎麽失個戀跟死了一樣?”

許沐安:“你這麽喜歡人家,為什麽還要把人往外攆?”

許沐安對溫珣太了解了,如果是舒令秋拒絕他,他絕不會是這幅失意模樣,相反,還要繼續向前追。

所以,真相反過來。

這段感情不是舒令秋叫停的,而是溫珣。

溫珣手中的杯子頓了頓。

怔忡片刻後,繼續飲酒。

酸澀的酒液在腸中回旋,細胞分解,似乎能淺品出設拉子的濕澀強勁單寧和芬芳青草混著泥土的香氣。

他望著酒汁的漩渦,深深吸入。

許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溫珣太沈默了,他都害怕他會出事。

“阿珣,你說兩句。”

“說什麽?”

“不知道,隨便說兩句吧。”許沐安奪過他的酒杯,“不然你他媽一直這麽悶著我覺得早晚得給你收屍。”

事情太長,溫珣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把陳姨的故事摘錄出來,抹去人名,單單講了段往事。

許沐安眉頭緊擰,他可算知道溫珣這幾日的病態從何而來。

“真他媽有病,原來是因為這個。”許沐安嚴肅地說,“你說的這個女人能落得這個下場又不是她的問題,要怪也要怪身邊人和她那個男人。”

“舒令秋要是跟了你,你可能讓她遭這種罪嗎?”

讓她受委屈,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溫珣垂眸。

他對自己當然有信心,有他在的一刻,世界就必須繞著舒令秋轉,他絕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那世俗呢?

流言就像一把無形的刀,他不忍看到她悲傷的模樣。

“未來的事,我無法控制。”他拎起玻璃酒杯,冷光映得手指通紅。

許沐安:“控制?誰要你控制了?阿珣,你就是太理性化了,這個世界不是數學公式沒有固定方程式,怎麽可能受控制?”

“活在當下成嗎?別惦記什麽狗屁未來。”

當下,未來。

溫珣陷入沈默。

“滾出我家。”許沐安拉開門,冷冰冰地下逐客令,“我這兒,不歡迎單身狗。”

溫珣沈默,須臾,撈起沙發上的外衣步至玄關。

--

半夜無法入眠,舒令秋這兩天都是如此。

醫院距離舒家更近,舒令秋這幾天圖方便,都是回家睡。

她往右翻了兩圈,又往左翻了兩圈。

一閉上眼,就滿腦子那個情景。

草。

她徹底睡不著了。

舒令秋直起身,走到窗邊。

這裏不是醫院,自然看不到路燈。

舒令秋微微嘆氣,接了杯熱牛奶,打開手機。

她點進通訊工具,發現句號先生加上了她的微信。

嗯哼?

終於加了。

句號先生為人神秘,社交媒體上幾乎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不過從他的攝影作品中舒令秋隱隱約約能感受到他和自己興趣相投,應該是一路人,之前舒令秋提及和他做朋友,並且添加了他的聯系方式,可惜對方一直未同意。

正當她快要忘記這件事時,這則“你們已經是好友了,現在可以聊天了”忽地傳來。

對方是純白頭像。

她發去一條信息。

【禾火】:終於同意啦?

【。】很快回覆:嗯。

【。】:上次說的稿件,我可能要下個星期才能提供一份詳盡的信息。

【禾火】:沒關系,您有空直接發我就成,客戶就是我們的上帝,您可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

做生意做到這份上,舒令秋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禾火】:不過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嗯。

【禾火】:好巧,我也是。

【。】:為什麽不睡?

【禾火】:睡不著唄,煩心事太多啦。

舒令秋不想對人多抱怨,很快便中止了這個話題。

【禾火】:你呢?你為什麽睡不著?

【。】:等為你發晚安。

【禾火】:……

舒令秋心跳了下,句號先生這句大膽而直接的話語讓她有些暈頭轉向。

用詞,語調什麽的,和某人格外相似。

她摁住心口,翻了圈,臂彎支起上半身。

【禾火】: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禾火】:那就好

【禾火】:不然我以為我在犯罪><

【。】:犯罪?

他似乎對這詞很在意,單獨拎了出來。

【。】:你還能再可愛點嗎?

【禾火】:?

啊。

可愛。

她嗎?

害怕人家要是有女朋友,被人看到了誤會不是挺正常的咩。

舒令秋咽了咽,沒敢再胡亂開玩笑。

她換了個話題。

【禾火】:啊,最近晚上挺冷的,冷得什麽也沒有,連顆星星也看不到。

【。】: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可以時尚點嗎?

【禾火】:時尚不了一點,你就假裝被我糊弄過去了嘛。

【。】:好。

【。】:這麽冷的天,你還沒感冒,身體真好

【禾火】:……

【禾火】: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

直男好可怕,舒令秋確信他不是攝影師。

【。】:嗯哼?

【禾火】:其實也沒那麽好,昨天還有些咳嗽。

舒令秋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居然和對方你一言我一句的,進行這種小學雞對話。

【。】:吃藥了嗎?

【禾火】:還沒呢,一會吃。

【。】:一會是什麽時候?

舒令秋其實不想吃藥,她堅信自己的免疫力能打倒一切難關,所謂的“一會”其實也不過是敷衍的陳詞罷了。

不過句號先生似乎很在意,居然問得如此精準。

她想了想。

【禾火】:什麽時候月亮和星星出來了,我就什麽時候吃。

【。】:嗯。

【。】:秋小姐,擡頭。

什麽?

舒令秋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照辦了。

她擡起頭,右手邊是窗臺,一支彩色的氣球躥上漆黑的夜幕。

起初不過是幾只五角星形,發著淡黃色光的氣球,慢慢的,從暗裏升入更多。氣球旋轉升空,四散分形,一只圓月形奮不顧身地跳入中心,兀自瑰瑋。

氣球海散□□漫炫光,擁擠的罅隙裏黑夜好像鯉魚,忽快忽慢地穿梭光陰,吐著彩色泡泡。

舒令秋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看到月亮和星星。

斑斕在她臉上流轉,璀璨奪目。

她咬緊下唇,眼底漸漸溫起笑意。

【禾火】:句號先生,可以冒昧的問問,請問您是天使嗎?

【。】:怎麽突然這麽說?

【禾火】:不然怎麽能突然變出我現在最想要的東西?

【。】:嗯。

【。】:猜錯了。

【。】:我是一個魔術師。

【禾火】:哦。

魔術師。

熟悉的詞匯,過往,現在面對的,卻是不同的人。

舒令秋呆呆地望著窗外,光線艷而刺激,一抹酸楚躍上心頭。

手機震動,句號先生再度發來訊息。

【。】:最想要的,僅此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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